距在这一个月里，我像是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狂风暴雨，在挫折、失败、挣扎、较量中，直到上周五8月18日，才最后决定华德福实验班设在房山一所幼儿园内，园长是李忱。

　　有些读者看了我的简讯，以为我放弃华德福了，来信鼓励我一定要坚持住。虽然重新开始面临很多困难，但我已经不再是“我”，曾经有那么多的朋友关心、支持着我们小小的家庭园，我怎么能轻言放弃？每一句关切的问候、每一笔资助、每一份捐赠，已经融入到我的生命里。个人的力量太薄弱了，可是当众人的力量汇聚起来，涓涓细流就变成了一条小河，她要奔涌向前，难以阻挡。

　　8月上旬，我和王莉、李玲参加了成都华德福幼儿教师的培训课程。为了筹划北京华德福幼儿班在何处落脚，我只参加了6天的培训活动就赶了回来。18日，我从早上8点打电话直到下午4点，其间我不吃不喝，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。无论怎样选择，总会有人赞成，有人反对。19日早上，当我从睡梦中醒来，感到身心放松、安逸，我还想到当天中午到达北京的汤老师（Thanh），她会同意我的选择。

　　我在成都遇到汤，她得知我想8月21日开班，她说：“你一定要把开班的日期决定下来，不能迟疑。天使会来帮助你们的。”其实汤就是来帮助我们的天使，她到达幼儿园的第二天就忘我地投入到工作中去，布置教室、采购、染布、和老师交谈、和家长座谈。每天她都要工作到晚上11点多钟，周二晚上，为了让主配班老师清楚一日的流程，她不顾下午上街采购的疲乏，竟然讨论到次日凌晨1点多钟。

　　汤是位对华德福教育有着深刻理解并富有实践经验的老师，她还具有艺术家的气质。她对待工作一丝不苟，令人肃然起敬。我和汤一起上街采购，非天然材料的物品，她不要；形状难看的她不要；颜色鲜艳的，或上面有图案她都不要；太昂贵的也不能要。我们花了两个下午，跑了七家商店，有时我想如果是我的话，差不多就可以了，可是汤要求尽善尽美。就连孩子的喝水杯，她也要求是陶瓷或玻璃的，拒绝用不锈钢杯子，当然饭碗也换成了陶瓷的。她说虽然陶瓷容易打碎，但这是培养孩子珍惜物品的机会。

　　经过3天的准备，原计划周三开班，因为院子里的沙坑和篱笆还没有做好，于是推迟到周四。汤已经有办华德福幼儿园25年的经历，但每次新学期开始前，她都要加班加点地工作，有时甚至准备到凌晨两三点钟才休息。汤说老师们为孩子默默做的一切，天使会看见的。临行前一天，汤叮嘱我们要继续做的事情有几十件。25日在去往飞机场的路上，她还为我们设计围裙的式样。

　　我把汤回答家长和老师的一些问题，凭记忆写在下面，可能不是汤的原话，个别地方，增加了我的一点点理解，仅供读者参考。

　　家长：玩具小汽车可以给孩子玩吗？

　　汤：给孩子买了一个玩具小汽车，玩够后，孩子会要求家长再买另一种式样的玩具车，比如卡车，或更大号的小汽车；玩够后又会提出要求，买一个救护车，或消防车；再以后又会要遥控汽车，孩子的要求会没完没了。

　　如果给孩子几块木头（把树干锯成一段一段的木头），孩子可以发挥想象力，把某块木头想象为小汽车，下次又可以想象为卡车、救护车、消防车……一方面，家长节省了开支；另一方面，更重要的是激发、丰富了孩子的想象力。

　　家长：可是玩具小汽车能够让孩子了解汽车的细节。

　　汤：是的，但是现成的玩具小汽车不能激发孩子的想象力，不能带给孩子内心的活动。现代社会给予孩子太多的完*，孩子和完*之间没有联系。玩具小汽车是工厂制造好的，孩子只是被动接受，他和小汽车之间的关系是疏远的。而把一块木头想象为小汽车，是孩子努力的结果。

　　想象力和创造力是密不可分的，想象力丰富的孩子，创造力一定较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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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家长：我的孩子看见商店里的某个玩具，又吵又闹，一定要买怎么办？

　　汤：商店里的玩具都是来自工厂，工厂生产商品的目的是为了赚钱，他们会请来心理学家和设计家一起工作，怎样使产品具有诱惑性，让孩子看到就想买。美国已经有好几起案例，有人起诉玩具工厂。

　　孩子还小，不明白什么对他有益，什么对他有害，做父母的要有权威，如果明知一件事情是错误的，内心就要坚定，不能因为孩子哭闹就妥协。这时父母可以转移孩子的注意力：“我带你去池塘喂鸭子，鸭子饿了，我们去买个馒头，走，鸭子在等我们呢。”妈妈的态度一定要温柔而又明确，是出于爱才不让孩子买玩具的。

　　家长：我的孩子1岁8个月，我带她出门，给她穿白鞋子，她不肯，一定要穿上红鞋子，可以让孩子选择吗？

　　汤：小事情或不重要的事情，可以让孩子选择，但要让孩子感觉到还是你做出的决定。大事情，比如晚上8点必须上床睡觉，就不能顺从孩子。

　　目前许多孩子缺少规矩，人们往往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。从极度压制孩子天性，到完全没有约束，这两种极端都不好。孩子需要的是在一定范围内的自由。

　　不能给予孩子太多的选择。想象一下，你们*做选择时的感受，比如，“我是保留目前的工作，还是做全职妈妈？或者另找一份轻松的工作？”有的人面临多种可能性，左思右想，甚至会焦虑得病倒。小小孩应该由父母替他做出选择，吃什么、穿什么等，4~5岁的孩子可以让他们做些简单的选择，比如苹果和香蕉，你要吃哪个？

　　家长：我的孩子5岁了，从小到大，每次睡醒都要伤心地哭，要我抱她，我不明白为什么，是否我和丈夫做了什么错事？我担心这么下去，孩子会缺乏独立性。

　　汤：孩子是个秘密。她睡觉的时候，可能她的“自我”（原文为“I”）去了某处，或遇到什么。我们不知道。我没有看到你的孩子，但我认为这种情况和父母做错事情没有关系，也不会影响孩子长大后的独立性。她哭，你就抱她，抚摸她，唱唱歌。也可以去看中医，我想会有治疗这种症状的中药。

　　家长：我们平时工作很忙，是否一定要陪孩子玩耍？

　　汤：对于一两岁的孩子，父母到哪儿去，他跟到哪儿，父母做什么，他就模仿做什么。对于大一点的孩子，不需要父母总是陪着玩，但父母要为孩子准备一个适合的环境，*适合的玩具。父母可以边做家务，边留心孩子的安全，如果父母要和孩子一起玩，就全身心地投入，不能惦记着一会儿要去买菜，或工作上的事情。孩子是很敏感的，他能感觉到你是真心，还是三心二意。如果父母总是陪孩子玩很长时间，孩子会产生依赖性。父母可以引导孩子，等孩子玩起来了，就离开。

　　家长：自从上次听了您的讲座，我不知该怎样装修我的家，是否也要把墙壁刷成粉红色？

　　汤：家庭环境和幼儿园不同，家里有父母、爷爷奶奶，可能还有兄弟姐妹，不同的房间有不同的功能。幼儿园的房间是专门为孩子设计的，营造出梦幻般的气氛，如果把*的房间也设计成这样，会削弱思考力。父母的卧室可以用一种颜色，孩子的卧室，或玩耍的区域，可以用粉红色。我家里的墙壁是淡蓝色，在意大利许多人家墙壁都是白色，白色也可以很美。居家的墙上什么颜色，和当地的传统、气候也有关系。

　　在华德福幼儿园里，墙是粉红色，但上小学后，每个年级的颜色不同。华德福教育很重视色彩对人的影响，尤其是对人心灵的影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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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家长：我在餐馆看到，中国孩子在餐馆里跑来跑去，闹哄哄的，而外国孩子能和家长一起坐在椅子上，为什么？

　　汤：我想是因为你看到的这些中国家长，给予孩子的规范太少。孩子需要自由，但同样也需要规矩。3岁以下的孩子，父母尽量用动作来表示对孩子的要求，比如吃饭时，孩子离开餐桌，父母就要把他抱回来，一次、两次、三次，坚持不懈地反复做下去，孩子就会养成坐在餐桌旁吃饭的习惯。对于大一些的孩子，小时候没有养成良好的习惯，这时可以用语言来辅助说明。

　　对于年幼的孩子，父母不要去解释为什么不能这么做，孩子太小，理解语言是困难的，用动作表示你想说的话，会更加有效。

　　家长：如果我的孩子是按照华德福教育的方式来培养的，比如不看电视，不知我的孩子是否能和其他的孩子友好相处？

　　汤：没有问题。华德福教育虽然有80多年历史，遍及50多个国家，但还是少数人的教育。华德福的孩子接触许多别的孩子，一般来说，他们的交往能力反而更出色。

　　如果你的孩子到别的孩子家玩，别人家里不禁止孩子看电视，你的孩子可能会被电视吸引。电视就像毒品，最好别让孩子染上看电视的瘾。明智的办法是，你可以邀请别人的孩子到你家来玩。

　　家长：我担心我的孩子如果上了华德福幼儿园，毕业后，怎么适应目前的小学？

　　汤：这种担心到处都有，我经常到亚洲国家去帮助华德福教育的创立，几乎每个亚洲国家的家长都提出类似的问题。华德福教育不赞成提前进行智力开发，不等于不重视孩子的智力。我们认为合适的时间才能做合适的事情，提前智力开发，就像揠苗助长一样，对孩子今后的智力，反倒可能产生负面效果。我们在幼儿园里所做的一切都是奠定基础，包括身体健康的基础、情感的基础、智力的基础。我们培养的是如何去学习的能力，而不是早早地给孩子灌输知识。

　　我认识一位越南的女孩，3岁上华德福幼儿园，6岁毕业上小学，幼儿园期间没有教读书、写字、算术，上小学后，开始两个月，她比别的孩子落后，不明白老师说的是什么；但两个月后，她突飞猛进，成为班级最优秀的学生。

　　在中国，可以在孩子上小学前的3个多月，给他们开设学前班，为适应小学生活做准备。

　　老师：为什么幼儿园过道上的装饰、墙报要拿走？

　　汤：首先这是一个幼儿园，墙报上的文字内容是给*看的，不是为了孩子。幼儿园的一切布置要为孩子考虑。其次，孩子的感觉器官正在发育生长阶段，需要保护。比如过大的声音会损坏孩子的听力，过分强烈的色彩有损孩子的视觉，花花绿绿的环境会破坏孩子内心的安静、平和。现代社会出现了许多过分好动的孩子，一刻也不停，不能安静地做一件事情，这样的孩子很可能小的时候受到的刺激太多。

　　老师：为什么反对幼儿园有卡通画？

　　汤：对于*来说，卡通可以是一种娱乐形式。但幼小的孩子吸收环境中的一切，卡通人物是对人的扭曲、变形、嘲笑，孩子把这种形象吸收进去，就会变成他的一部分，或努力要往这方面发展。我们应该给年幼的孩子*真实的、具有艺术品味的图画。

　　给予孩子美好的东西，孩子就会对美好的东西心生向往，他的心灵也会变得更加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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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老师：华德福幼儿园是怎么进行音乐教学的？

　　汤：华德福教育非常重视音乐，但音乐教育要根据孩子的年龄来进行。幼儿园阶段，不用录音机播放音乐，老师唱歌给孩子听，人的器官是最美妙的乐器，人的声音丰富、亲切、自然，充满感情。每天的晨圈活动，老师唱歌，孩子跟着模仿。孩子从一个活动转入到下一个活动，老师唱歌，比如收拾玩具时间到了，老师唱：“玩具要回家，宝宝要睡觉。”饭前老师唱感恩歌：“大地给我们美味的食物，太阳使它成熟可口。亲爱的大地，亲爱的太阳，我们感谢您的无私给予。”幼儿园里用的乐器也是有所考虑，一般只有两种乐器可以用。像钢琴、小提琴一类的乐器不适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。当然也要考虑孩子的个体差别。

　　老师：如果两个孩子争抢玩具怎么办？

　　汤：两个孩子发生争执，老师不要立即介入，尽量让孩子自己解决。如果争执严重，老师就可以走过去把玩具拿走，谁都不能玩。一个孩子可能会说：“是我先拿到的。”另一个说：“是我的！”老师不要去调查来龙去脉，其实也问不清。把玩具拿走即可。如果孩子说：“老师，让我玩那个玩具。”老师可以说：“过5分钟给你。”也许孩子一会儿就忘了玩具的事情，如果他还记得，5分钟后就给他。如果两个孩子再次发生冲突，老师再拿走。有时一件引起争抢的玩具，可能老师会收在柜子里长达一两周。当然老师也要考虑是否同样玩具的件数太少。

　　老师：如果一个孩子打了另一个孩子怎么办？

　　汤：通常人们的做法是训斥打人的孩子，忽视了被打的孩子。比如李四打了张三，华德福的方式是老师去安慰张三，让李四坐在一旁，看老师怎么照顾张三，老师的动作、语言、神态流露出同情、关心，然后让李四也去轻轻抚摸张三。老师不要强迫李四说：“对不起！”语言只会停留在大脑，李四可能还不服气，明明张三先如何。如果我们通过态度和行为来让李四感受到张三的痛苦，发自内心地感到对不起，请求原谅，即使没有用语言说出来，但这种影响是深入的。而被打的孩子也从中学会去原谅、宽恕别人。老师可以说：“张三，你原谅李四了吗？”

　　我一连在幼儿园住了三个晚上，周四早上我必须回家照顾自己的女儿。6点15分，我打开华德福教室的门，粉色的窗帘、粉色的墙壁把整个教室都变得梦幻一般，玩具和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。前一天晚上，王莉说她把每样玩具拿走，全部照原样重新摆放了一遍，已经记住了每个小筐、小篮子放在何处，每个娃娃和动物的准确位置。我不敢走进去，生怕破坏了教室里那份宁静和温馨。我仿佛看见了有许许多多的小天使在空中飞翔，在等待第一批孩子的到来。